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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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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晚沒聽到前一句,只聽到了後一句,畢竟早已崩潰的人,聽到有人說能幫她救兒子,兩眼頓時放光,仿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,手攥上郭嘉的胳膊:“怎麽救,快,快告訴我。”

郭嘉哄孩子一般,低聲道:“可前提是,你得嫁給我。”

夏晚隨即便松了手,紅唇微微撇了撇,說道:“咱們都成過一次親了,婚後是什麽個樣子,你知道,我也知道,你又何必?”

除了郭蓮和文貞,他總還會有別的妹妹吧。

那些在她跟前不屑於,或者說想不到玩的手段,無論有意無意,總能撩動姑娘們的心。夏晚總還記得在水鄉鎮的時候,婆婆給自己裁了一件新衣,她穿著擦窗子,擦櫃子,在他面前走來走去,他卻從始至終不曾擡頭看過她看過一眼。

皇帝在祭天,他躲在供案下陪文貞雕白玉蘭瓜。文貞在睡覺,他站在一旁,替她臨摹小相,這樣的男人,她曾經愛過了,在他身上碰過壁了,也知道他那樣的熱情永遠不會給自己,又怎麽能和他再成親呢?

郭嘉全然不知文貞做的那些事兒才是夏晚心中的結,盯著夏晚看了半晌,見她眸中沒有一丁點的熱情,反而充滿抗拒,不用說,小腦瓜子裏想的全是如何拒絕。冷冷道:“你也可以去求李燕貞,去求李昱霖,求皇上,他們當然能壓下安國府,但甜瓜打死人的事情,只有我才能幫你抹去。”

夏晚也不知為何,疲憊至極,側倚在床欄上,咬牙道:“可他也是你的兒子,你既有手段又不救他,良心何在?”

“除了成親,沒有別的話說。”郭嘉粗聲道:“不行就帶著你兒子,回晉王府去。”

他要耍起少爺脾氣來,天王老子都奈何不得他。

夏晚憋了許久,淚眼看就要出來了,但也知道,回晉王府,以李燕貞的性子,肯定會主張讓甜瓜和李昱瑾兩個去認錯,不定還得以照顧外甥不周,把昱瑾打個半死。

而李極呢,他估計也是壓著甜瓜認個錯,然後便了了此事。

可甜瓜是叫人那樣羞侮過的,她還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,想來想去,也只能依靠這個滿腦子鬼主意,但又總能辦成事情的郭嘉。

她就倚在那床框上,不說話,叫郭嘉輕輕搡了一把,啪啦啦掉了兩滴淚,勉強點了點頭。

河生在外面看著。

這老榆木紅油油敞亮亮的屋子裏,地上的少爺一臉故作的生氣,那清秀白凈的眉目間,掩不住的疼意愛意,坐在床上的少奶奶,容樣兒軟蔫蔫的,比往日錦衣盛妝著更加可愛,端地是一對恩恩愛愛的小夫妻,熬到今日,可算又要成親了。

屋子裏,夏晚忽而揚眸,恨恨道:“皇上是不會答應的,他要答應讓我跟你成親,才是怪事。”

郭嘉忽得往前一撲,竄了過來,帕子在夏晚兩頰輕輕點了一點,笑道:“乖乖,重要的是你點不點頭,只要你肯點頭,劈荊斬棘,外面的事情自有我去擺平。”

說著,他喜滋滋兒在夏晚圓潤潤的頰側捏了一把,雄赳赳氣昂昂出了屋子,便見河生探頭探腦,在廊廡下站著。

“咱們少奶奶是不是……”河生兩指一並,道:“有喜了?”

郭嘉原本挺樂的,聽河生這樣一問,頓時不樂了。

夏晚原是在鄉裏摔摔打打長大的孩子,據楊喜說,她身體底子極為結實,才能熬過他的體毒,還能把甜瓜生出來,就楊喜這樣的禦醫看來,是想都不敢想的奇事。

當然,如今她身體依舊是好的,正是因為她身體無病,才會暈倒的蹊蹺,孩子打死人的事會給她造成沖擊,但不應該讓她如此痛苦,虛弱,肯定還有別的問題,只是這問題是心結,楊喜自己也找不出來,只叫郭嘉好好照顧,哄著公主開心就是了。

兒子才打死了個大活人,要怎麽才能哄夏晚開心,郭嘉覺得就只有幫兒子洗涮掉殺人的事了。

他拉過河生,在他耳邊悄語了幾聲,急匆匆自前院馬槽處牽了馬,便外出辦事兒去了。

夏晚喝了一碗熱姜湯,又在郭嘉懷裏睡了個好覺,頓時覺得自己活過來了。

她並不知道郭嘉在長安是個有三處宅子的大富戶,披上衣服出到院子裏,格外敞亮的青磚大院子,兩側廂房俱合著門,顯然是沒人住的,一幅地主老財家清簡粗樸的樣子。

河生笑著跟了過來,遙遙指著隔壁道:“咱們二爺如今就住在東一頭,西一頭還有一所一模一樣的,是咱家少爺給咱們三爺備的,不過三爺大約瞧不上,小的送了鑰匙去,他就放下了,至今還沒來住過呢。”

夏晚明白了,郭嘉這是給倆兄弟也備了宅子。她笑道:“院子倒是格外的不錯。”

下了正房的廊廡,夏晚正準備去看看兩側的廂房,便見正房和廂房中間空出來的那一塊子,原本,別人家這地方做砌一個小花園子,或者就直接蓋成房子擱置雜物。

郭嘉這院子裏,這地方倒是做的格外好,爬山虎遮頂,放了一架小秋千兒,夏日要在這爬山虎架下蕩秋千,倒是件很涼快的事兒。

夏晚掃了一眼,河生一溜煙兒的小跑,獻寶一般:“來來,瞧瞧咱們少爺給少奶奶您備的屋子。”

說著,他就推開了一處屋子的門。

這屋子裏的裝著真是,叫夏晚覺得一眼難盡的無力訴說。居中堂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睡蓮圖,倒也還能入眼。外面是起居室,羅漢床上鋪著春粉色的墊褥,這種顏色夏晚見了就要頭皮麻發。

這還且罷了,再進到裏間,桃紅色的紗帳,上面綴著粉色的珠飾,床上桃紅面繡著大朵花的錦面被子。

對了,還有一處妝臺,上面一只妝奩掀開著,其中琳瑯滿目,堆著些插羽毛的,點紅翠的,纏絲的,總之,鄉氣到夏晚連碰都不想碰的東西。

“這是你家少爺準備的?”

河生一臉得意:“少爺帶著小的滿長安城的轉悠,專門替您備的。”

大抵是受了郭蓮的影響,在郭嘉的潛意識裏,女子都是喜歡這些桃呀粉的。可惜於夏晚來說,桃花雖好不經風雨,桃色雖艷卻最易臟,皆不是她喜歡的。

轉身欲要出門,忽而便見那羅漢床上隨意丟著只手爐,瞧著格外眼熟,看了半晌,想起來了,似乎文貞一直抱著只一模一樣的手爐。

這大約又是文貞的挑釁,可郭嘉知不知道文貞一味在暗中挑釁她,夏晚就不知道了。

她也未作聲,轉而就出了屋子。

站在廊廡下,往外望了半晌,夏晚忽而覺得有些冷清:“河生,門外安國府的人都散了嗎,聽著也有好久不曾有人哭過了。”

“既是在我孔府門外發生的事情,郭添和昱瑾又是我孔府的客人,此事當然由我們孔府擔著,與公主又有什麽幹系?”一人語調從容,步履悠緩,從外面走了進來。

這人穿著件鴉卵清的襕衫,闊袖飄飄,高而拂風,剛猛中帶著儒雅,信步入院,遠遠便揖起雙手,深深一躬:“是孔某處事不力,讓公主受驚了。”

是孔府二爺,孔成竹,他倒好,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,竟追到郭嘉門上了。

夏晚隨即就拉下了臉,雖說身上只是件窄袖白綾衣,高高在廊廡上,側首揮了揮袖子,輕語道:“二舅是長輩,我豈能受您的禮,請起吧。”

隔著三尺高的臺階,孔成竹擡起頭來,闊肩窄腰的人,才適穿這襕衫,風一拂動,格外的清雅。他道:“實在算不得什麽大事,孔某只要說是府中下人沒照料好孩子,把罪責攬上已身,就沒郭添什麽事了。”

臺階上相貌絕美的美婦人側眸,冷冷盯著孔成竹,紅唇輕掀,道:“本公主知道了,舅舅請回吧。”

初春午後的微風蕩開她雪白的裙擺,風送來迎春梅淡淡的清香,陽光灑在那張神情冰冷的臉上,宛似胎瓷一般潤澤的白膩,她美的就像朵盛放的雪蓮花一樣。

簡衣掩不住的雍容和嫵媚,又冷,又美艷,看起來高不可攀。

孔成竹負著雙手,仰面,那雙銳利的眸子裏泛著淡淡的柔光與深深的讚許:“孔某此來,是奉皇命,要迎公主回宮的。”

臺階上的美婦人眸中一派沈靜,雙手禮在胸前,唯有裙裾在動,顯然她於皇帝的寵愛,全不似別人一般有種欣喜若狂,她表面順從,但骨子裏是不屑的,她不屑於皇帝那種意欲掏心掏肺的寵愛。

“本公主要侍父疾,也跟皇上說過短期內不會入宮,還請二舅自己回吧。”夏晚淡淡說道。

孔成竹輕輕哦了一聲,走近一步,隔著三尺高的臺階,和那朱紅色的廊柱,語調中帶著淡淡的無奈與商量:“可是怎麽辦呢?皇上意欲讓孔某為公主的侍將,做您的駙馬,此生此生,照顧公主,咱們總要相挾入宮,謝恩的。”

人說鹵水點豆腐,一物降一物,這世上除了郭嘉,就沒人能降伏得了夏晚的犟脾氣。想當初,就在太極殿裏,沒有位封公主的時候,她還罵過當朝太子是懦夫呢。

孔成竹原以為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,夏晚必定要驚,豈知她也不過回頭掃了他一眼,語調依舊從容無比:“公主下嫁,須先告太廟,祭天,再擇吉日,男方入宮,行納吉納雁之禮,二舅不過輕輕巧巧一句話,就成駙馬了?”

朱柱,綠窗,一水青磚的墻,一身白衣的美婦人頭發略有淩亂,頗有幾分虛弱,但脊背挺直,纖腰一握,從骨子裏往外透著股子冷傲。

這才是真正寵辱不驚,進退有度,皇家公主的風範。

孔成竹仰面看了許久,忽而說道:“公主今日怕是身體不適,不如早回晉王府的好。約莫明日一早,賜婚誥券就會下到晉王府,屆時,微臣陪公主一起入宮,謝恩。”

言罷,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夏晚一眼。

生來,夏晚還未叫人這樣盯過,那孔成竹盯著她的眼神,就仿如看著唾手可得的獵物一般,又隱隱透著股子慈忍,老謀深算的狡猾,倒叫她心底有幾分發寒。

原也無事的,等回到房裏,夏晚摸了把裙面,忽而哎喲一聲。

她是來月信了,自己沒發覺,連裙子上都洇染出幾分來,大概孔成竹瞧見了,才會說她身體不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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